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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9月22日 星期六

懷想東晉貴族生活---墓主人生活圖 / 徐偉珍

本文刊登於民國100年12月行天宮雜誌



<墓主人生活圖>1964年出土於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東晉墓,紙本設色,是目前所見保存最完好、時代最早的紙畫。古云:「紙壽千年,絹壽八百。」加上歷經戰亂、盜墓、自然風化等原因之下,仍可得見,便知其保存至今,實屬不易。



墓主人生活圖  晉  紙本設色  46.2×105㎝ 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藏



作為民族大融合的東晉



西晉滅亡後,匈奴、鮮卑、羯、氐、羌,先後在中國北方的黃河流域建立政權,連同漢族所建立的政權,較重要的有十六個國家,史稱「五胡十六國」,中原士族和民眾在江東建立東晉政權。西元317年,鎮守建康(今江蘇省南京市)的琅琊王司馬睿在江南重建晉室,是為晉元帝,史稱東晉。

東晉(317年-420年),古稱江左,為西晉司馬氏政權的延續。東晉歷代帝王都希望收復北方,但皆因朝廷內患和權力鬥爭,終告失敗。同時,由於少數民族入主中原,受到漢化影響,也漸漸被漢族融合。自魏晉南北朝之後,中原北方大體已形成以漢族與其他民族混居的人口結構,使中國文化成為多民族融合的新中華文化。

創昨於東晉的<墓主人生活圖>出土於新疆,現藏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。此圖是目前發現最早、保存最好的紙畫,但卻不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畫。因為,如史前陶器上的繪畫或是漢代的畫像磚等,時代都比這幅<墓主人生活圖>還古老;不同的是,前者都創作於堅硬的器皿或材質上,比較容易保存,而這幅畫的材質是脆弱的紙張,能夠保存至今,實在是非常難能可貴的。

    新疆位居中國的北方,當時東晉偏安江南,因此這幅圖很可能是少數民族受到漢化影響所產生的作品。這幅畫是分別繪在六張紙上拼合而成的,反映出其可能是受限於造紙的技術,還沒辦法做出大面積的紙張。

由這幅圖的內容來看,墓主人應是坐在畫面中央的座榻、身著長袍、手執團扇、頭戴頭冠的男子,旁邊站立一位侍女。畫面的左邊有馬及僕人,畫面的右邊有庖廚設備及女僕。墓主人左邊為一棵樹,樹上停著一隻吉鳥。畫面上方的樹枝各掛著北斗七星,左右兩旁分別為蟾宮(月)及金烏(日),金烏下方有田地和農具。

在對此幅圖的概況有所了解後,以下我們在再依其內容做進一步的欣賞。



墓葬藝術反映東晉貴族的生活


   <圖一>墓主人與女侍




   <圖二>鞍馬與僕人

東晉時代,厚葬風氣盛行,正如東晉名士孔琳之所言:「至於寒庶,則人思自竭,雖複室如懸磬,莫不傾產殫財。」在這種風氣下,很多人以葬禮有缺為恥,於是墓葬在貴族間比奢華、在平民間也要講求莊嚴,是最能襯托出死者的身分地位與排場的現象。

墓葬題材主要分為三種:一、反映墓主人宗教信仰,以道家靈魂升天為主題。二、反映墓主人生前生活,以生活起居、習慣與社會地位為主題。三、有關「養生之道」的氣功導引、中國醫學方面為主題。

此幅圖是屬於第二種,反映墓主人身處時代的社會生活、社會地位與價值觀,例如:左方的馬車,代表他出入皆有僕人備車;右方的庖廚設備,顯示其講究飲食,並且食物來源不虞匱乏;而右上方的田地與農具,代表其財產富裕,並且有人替他耕作。

記得2010年行天宮七月份雜誌<耳朵去感覺____靜聽松風圖>提及畫面中的人物越大,代表他的地位越高。在<圖一>中,我們看見墓主人是坐著的,旁邊的女侍即使站著也不若主人這般高。以僕人的地位來看,旁邊的女侍又比左右兩邊的僕人還高,因此可推知這位侍女或許是總管之類的地位。

墓主人戴著一個奇特的冠,眼睛一大一小,鬍鬚以幾撇帶過,拿著扇子的手指只畫出四指,可見畫風相當隨性。女侍雙手疊於胸前,非常恭敬的眼睛望著主人,似乎等著隨時聽候差遣。女僕的臉上有豆子或是雀斑類的東西,但這卻不見得是「寫實」的描繪,很有可能是為了增加人物的特色,或是突出於主人的俊美所作的添筆,因為這樣一來,尊卑立辨,使觀者不會乍看之下以為兩人體積差不多、處於同等地位的誤解。

<圖二>鞍馬與僕人筆調十分生動逗趣,這匹馬幾乎以幾何圖形構成,胸部與臀部都是圓圈,臉與脖子、大腿可看作長方形,只是簡單的寥寥數筆,馬的神情與姿態馬上躍然於紙上。馬上備有裝飾華麗的馬鞍,一旁的馬僕在隨時待命,這就像現代社會有錢人家的轎車與專屬司機一樣,墓主人的馬可能不只一匹,畫在此幅圖的只是一種「概念性」的表示方法,代表的只是其生活型態的象徵性指標,不代表墓主人的財產僅如畫面中表現的,只有一匹馬、三個僕人,這般「樸實」;墓主人實際的財富往往是更多的、無法一次性在紙張上完整表達出來的。


   <圖三>吉鳥



在墓主人左方的樹上停著一隻鳥,這隻鳥有可能是孔雀、朱雀、鳳凰或其他神鳥。朱雀是上古四大神獸之一,位屬南方,代表夏季,全身皆由火焰包圍。但是此畫的出土--新疆--在中國的北方,因此朱雀(代表南方的神鳥)的說法可能性就比較薄弱。孔雀在人們將鳳凰視為傳說的前題下,被稱為「百鳥之王」,有富貴、吉祥等象徵,鳳凰的形體即有部分是參考至孔雀而來。鳳凰為中國古代傳說中的百鳥之王,有祥瑞之徵。古人認為鳳凰馮虛御風時會產生強大的風力,為世界上所有風力的來源,因此鳳凰被視為掌管「風」的神鳥。

由此可知,不管此圖的鳥類是屬於哪一種吉鳥,不過其寓意大都為富貴、吉祥等象徵。



東晉人的天體宇宙觀


<圖四>蟾宮



   <圖五>金烏



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對宇宙天體結構的觀察,是相當熱衷的,在這幅畫面的上方,從左至右即為:蟾宮(月亮)、左右對稱的北斗七星及金烏(太陽)。將整個天體知識完整的表達,顯示出當時的宇宙觀,以下便對此分別敘述:

一、蟾宮(月亮)

早在戰國以前,古人就傳說月亮裡面有三條腿的蟾蜍。如屈原《楚辭.天問》:「夜光何德,死則又育?厥利維何,而顧菟在腹?」據聞一多先生之考證,「顧菟」即為蟾蜍。因此,古代詩文常以蟾宮、玉蟾、霜蟾來指月亮。如:唐代許晝《中秋月》:「應是蟾宮別有情,每逢秋半倍澄清。」、明代湯顯祖《牡丹亭.鬧殤》:「海天悠,問冰蟾何處湧?」皆是以「蟾蜍」借代為「月亮」的現象。

二、北斗七星

蟾宮的右邊為一對左右對秤的北斗七星。同樣的北斗七星為什麼要重複兩次呢?或許這跟左右對稱的日月一樣,是種對稱的觀念。我們知道天上有北斗七星,呈斗杓狀;其實天上也有南斗星,也呈斗杓狀;不過不同於北斗七星,南斗星為六顆。或許這幅圖是將「北斗七星」重複畫了兩次,但也有可能是同時將「北斗七星」、「南斗六星」呈現在畫面上,完整表達古人宇宙天體的觀念。雖然我們無法分辨此幅圖是重複畫兩次「北斗七星」,還是將「北斗七星」、「南斗六星」同時並陳,不過可以推測的是,或許古人將它們視為同一種星群,於是對數量的精準度並不特別在意(因為兩邊的星星皆為七顆,而非如同北斗、南斗的實際情形,一邊為七顆、另一邊為六顆)。

三、金烏(太陽)

自新石器時代,中國已發現太陽黑子,其後典籍上以「黑氣」、「黑子」、「烏」稱之,因此有些學者認為古人將太陽認為是「金烏」,其實是對太陽黑子的想像。傳說中太陽裡有金烏,為三足烏,亦稱赤烏,是帝俊與羲和的兒子。《淮南子.精神篇》中說「日中有踆烏」,郭璞注解:「中有三足烏」,即是太陽為金烏化身的解釋。



圖畫-超越語言的溝通

大體來說,這幅「墓主人生活圖」所使用的繪圖技巧並不甚難,其畫法天真自然,甚至於您我「依樣畫葫蘆」,照著臨摹一件一模一樣的作品,也不是件難事。但是「繪畫水準」並不是我們解讀藝術品價值的「唯一」標準,就這幅圖來說,它為千年後的我們提供了當時東晉貴族的生活情態與知識體系,極具有歷史意義與文化傳承價值。

而此圖的繪畫技巧,就算以當時的畫水平來說,也不算屬於高明的匠師之作,請讀者細細回想宋人臨摹的顧愷之<洛神賦圖>(見2010年行天宮3月份雜誌)其高下、精細程度與畫工究竟誰屬上品,更是不辯自明的。但就另一方面來說,此圖或許可以給我們關於創作的信心,正所謂「精誠所至、金石為開」,只要我們好好的、把我們想要表達的事情繪在紙上,或許時代演進,我們的作品也能如同這幅圖一樣,留給後世作為史料的參考呢!

據說太空人寫信給外星人,就是以繪圖的方式補助完成,圖畫是多麼棒的溝通工具,而且也不必害怕別人看不懂或是訕笑,因為您可以這樣跟他說:「我正在創作一幅富有魏晉風格的古畫。」別人肯定會被您唬的呆頭愣腦,而不敢笑您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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墓主人生活圖小盒子



壹、五胡十六國 

一、五胡:匈奴、羯、鮮卑、氐、羌。

二、十六國:前趙(匈奴)、後趙(羯)、前燕(鮮卑)、前涼(漢)、前秦(氐)、後秦(羌)、後燕(鮮卑)、西秦(鮮卑)、後涼(氐)、南涼(鮮卑)、西涼(漢)、北涼(盧水胡)、南燕(鮮卑)、北燕(漢)、夏(匈奴)等十五個政權,連同西南巴氐族建立的成漢,共十六國。



貳、月亮



戰國時代,月亮即與蟾蜍有關, 到了漢代,方有玉兔的紀錄,如:劉向《五經通義》雲:「月中有兔與蟾蜍。」月亮常因其形狀與自然變化被稱為輪(金輪、冰輪)、盤(銀盤、玉盤)、鉤(玉鉤)、弓(玉弓、弓月)、鏡(金鏡、玉鏡)。說文解字:「魄,陰神也。」月亮為太陰之神,因此也被稱為素魄、冰魄、桂魄、瑤魄等。月亮較為通俗、常見則多以玉、蟾蜍、兔指稱之,如下:

一、玉:玉弓、玉桂、玉盤、玉羊、玉鏡等。

二、蟾蜍:蟾蜍、玉蟾蜍、玉蟾、玉蜍、蟾宮、蟾輪、冰蟾等。

三、兔:玉兔、狡兔、圓兔、金兔、蟾兔、銀兔等。

此外還有嫦娥(嫦娥、姮娥、素娥、嬋娟)、廣寒宮(廣寒、清虛)、桂樹(桂月、桂輪、桂宮、桂魄)等衍生詞,也常被指代為月亮。



参、北斗七星、南斗六星



一、北斗七星:北斗七星前四顆稱「斗魁」(璇璣),順序為:天樞、天璇、天璣、天權;後三顆稱「斗杓」,順序為:玉衡、開陽和搖光。古代視北極星為帝王,北斗則為帝王出的御輦,可定四時與寒暑。《甘石星經》:「北斗星謂之七政,天之諸侯,亦為帝車。」《鶡冠子》記載:「斗杓東指,天下皆春;斗杓南指,天下皆夏;斗杓西指,天下皆秋;斗杓北指,天下皆冬。」古籍則將人的出生時辰,分屬於七個星君所掌管:「貪狼太星君,子生人屬之;巨門元星君,醜亥生人屬之;祿存真星君,寅戌生人屬之;文曲紐星君,卯酉生人屬之;廉貞綱星君,辰申生人屬之;武曲紀星君,己未生人屬之,破軍關星君,午生人屬之。」



二、南斗六星:《史記大觀書註》:「南斗六星,在南也。」南斗六星,因其外形如斗勺名之,在二十八宿中屬於斗宿,分別被命名為:斗宿一、斗宿二、斗宿三、斗宿四、斗宿五、斗宿六。《翰墨全書》六星係指:「天府」司命真君、「天相」司祿星君、「天梁」延壽星君、「天同」益算星君、「天樞」度厄星君、「天機」上生星君。《星經》:「南斗六星,是主天子壽命,亦主宰相爵祿之位。」

肆、太陽

《山海經.大荒東經》:「湯穀上有扶木,一日方至,一日方出,皆載于烏」。傳說原有十隻三足烏鴉,住在東方大海扶桑樹上,輪流由它們的母親——羲和駕車從扶桑升起,途徑曲阿山、曾泉、桑野、隅中、昆吾山、鳥次山、悲穀、女紀、淵虞、連石山、悲泉、虞淵。後來十隻金烏同時於天上嬉戲,使大地焦灼,於是后羿射下九隻,只留下一隻,就是現在的太陽。



漢代王充天文名著《論衡.說日》:「日中有三足烏,月中有兔、蟾蜍。日中有三足烏,月中有兔、蟾蜍。」據科學研究,烏鴉會故意停留在煙霧中,可能是利用煙霧殺菌來預防疾病。古人可能注意到烏鴉的這項習性,而將其與「火」相連結,並且因而與太陽作聯繫。據《科技日報》中,加拿大人羅偉夫將烏鴉的智力排名為第一。另有人科學家認為認為烏鴉的智力大致與黑猩猩相近,曾有烏鴉將核桃丟於馬路,待車流量少時,再將汽車壓碎的核桃拿來食用。



太陽的別稱與金烏相關的有:赤烏、陽烏、金烏;與其他動物相關的有:白駒、金虎、曙雀;與顏色相關的有:金黃、鮮紅、火紅、微紅、淺紅、朱紅、紫紅、赭紅、殷紅、緋紅;也有如月亮一樣以形狀名之,如:赤輪、金輪、火輪、紅輪、火傘。除此之外,隨著太陽的熱度隨著時間與時序的變化也會以不同的稱呼來表現,如:曦陽、驕陽、酷陽、殘陽、斜陽、餘暉、斜暉、豔陽、落陽、殘照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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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可否舉出當時代的月亮資料,你的舉例只有唐代與明代。


ANS: 這種東西,真的要一一舉例真是太多了


在文章中的例子也是我自己看得比較喜歡的例子而已



如果我們反問自己現在有人稱月亮為什麼

白玉盤 檸檬 香蕉 等等 詩人隨性想像出現在詩詞中怎麼都挖掘不完,當然很多也是繼承前代之說法等等等,我找了一些較符合當時的時代的資料,舉例如下:



漢 丁鴻《日食上封事》:月者陰精,盈毀有常,臣之表也。

南朝梁簡文帝《大法頌》序:陰兔兩重,陽烏三足。

北周 庾信《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》:陰兔假道,陽烏回翼。

《禮記月令》﹝孟冬之月﹞天子乃祈來年于天宗。孔穎達疏引漢蔡邕曰:日為陽宗,月為陰宗。

南梁 劉孝綽《林下映月》:攅柯半玉蟾,裛葉彰金兔。

南朝鮑照《翫月城西門廨中》:蛾眉蔽珠櫳,玉鉤隔瑣窓。

南朝劉孝綽《望月有所思》:太平之瑞寶鼎,樂協之應玉羊。

魏曹植《贈徐幹》:圓景光未滿,眾星粲以繁。

南朝謝靈運《南樓中望所遲客》:圓景早已滿,佳人猶未適。

南朝梁元帝《玄覽賦》:乍浮圓鏡,時泛明珠。

梁武帝《擬明月照高樓》圓魄當虛闥,清光流思延。

南朝梁蕭統《銅博山香爐賦》:;吐圓舒于東嶽,匿丹曦於西嶺。

南朝沈約《應王中丞思遠詠月》:方暉竟戶入,圓影隙中來。

南朝梁元帝《漏刻銘》:宮槐暗合,月桂宵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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